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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年瑞士經歷了三十年來最冷的一月，平均溫度攝氏負三度，較往年同時期的均溫低了三度左右。網路上分享著各式各樣的冰雪奇景，例如湖岸參差崢嶸的冰劍冰戟，枝頭上垂下的冰絡冰流蘇，當然還有些慘劇，例如湖畔的車輛整輛被湖浪急凍冰封之類。這些景觀在照片上看來驚奇有趣，但現場並不那麼可親，我和我太太便曾為了欣賞凍湖，凜冬之際跑去湖畔散步，結果兩個人被湖風凍得眼淚鼻水直流，沒十分鐘就打退堂鼓回家，我還因此感冒躺了一整天。

不過今年氣溫雖低，雪卻不多，日內瓦除了零星幾天急降的大雪，多半時間路面都是乾燥的。一位務農的朋友報怨說，冬雪不夠，土壤少了水分，蟲卵又沒被凍死，來年收成必然欠佳；我告訴他「瑞雪兆豐年」這句古諺，不過在亞熱帶的台灣從來只有聽過卻沒用過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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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雪的另一個負作用便是讓冬天更令人沮喪。「在高緯度才能體會四季的遞嬗」已是老調，我不想多談，但即使同屬溫帶緯度，日內瓦的冬天與紐約、東京等大城市相比仍大不相同。那些巨大的城市機器在風雪中仍全速運轉，樓房車輛溢散的暖氣緩和了低溫，燈火霓虹彌補了縮短的日照，人們穿上長大衣馬靴，反倒使城市在冬日間多了種寧靜高雅的氣質。

日內瓦則不然。這小城本無甚樓房霓虹，沒雪景裝飾，放眼市容便是暗沉低矮的建築與光禿的田野。嚴寒的氣候阻絕了戶外活動，你只能一直留在室內，望著窗外總是壓得低低的雲，早上八點後才透出隱微、毫無熱度的天光，五點不到就漆黑一片；多數瑞士人會選擇上山，山上有陽光與白雪，那是這個季節惟一救贖，但因此被留下的便是一座空盪盪的城市，讓走不了的人更難過而已。

冬天大概便是這樣，像困在一間燈光永遠轉不亮、牆壁漆成土色、室內空無一物的房間，瞳孔一直處於鬆馳張開的狀態，皮膚毛孔與色素皆失了作用，偶爾深呼吸調整心情，卻總在吐氣瞬間感覺更空虛。每天太陽下山就想著要下班，但一看時間才下午四點，誠然有「湛湛長空黑，更那堪，斜風細雨，亂愁如織」之感。

瑞士在1980年代有著全歐洲數一數二的高自殺率，這難熬的冬天大概難辭其咎。現在我所認識的瑞士人大多迷戀於鍛鍊肉體 – 強調，不是運動，是「鍛鍊肉體」，攀岩一定要攀冰壁，騎腳踏車總有一個小時以上的連續上坡，主要原因大概就是要靠強健的體魄抵抗漫長的寒冬。像我們這種夏天不活動的肉雞，冬天便會鬱悶至死。

如此悶了幾個月，某日又個是令人想投井自盡的陰雨天，忽然一聲雷響，像索爾的鎚子擊破天空的某道結界，嘩啦下起傾盆大雨。我停下手邊工作，走到窗邊，感覺身上每個細胞都探出頭來，東張西望地好奇發生什麼事。我不怪他們，天地靜得太久，太久沒這樣的聲音了。

我上網查了農民曆，驚蟄還有兩天，「微雨眾卉新，一雷驚蟄始」，日內瓦的春天要來了。

(中國時報)